「此事說起來啊,都怪那舅夫人錢氏!」
- 2020 年 11 月 18 日
- 0 Comment(s)
「錢氏?」安生詫異地問:「錢氏怎麼了?她去找姐姐麻煩了?」
青橘向著身後看了一眼,壓低聲音:「二小姐,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不要問大小姐,就當做不知道,否則大小姐一定會怪罪我的。她來的時候叮囑過我,什麼都不許說,報喜不報憂。」
安生無奈地嘆口氣:「阿姐就是這般,豈不知,越是不說,我這心裡越是忐忑。」
青橘點點頭:「我原本也不想多嘴的,就是害怕錢氏再得寸進尺,倒時候,大小姐左右為難,被拿捏住了。」
「快說快說,錢氏跑去折騰什麼了?」 青橘不過是略一思忖,便毫不隱瞞,如實娓娓道來:「是這樣的,中秋節以前,錢氏跑去府里找大小姐,大小姐蠻高興的,端茶遞水,噓寒問暖,當成個娘家人敬著。然後錢氏就開門見山問小姐府里的下人們用不用做秋裳,府里用不用添置新的被褥鋪蓋?
小姐立即就明白了舅夫人的心思,這府里中饋一直都是老夫人在掌著,小姐是說不上話的。再而言之,府里因為辦喜事,新添置的全新綾羅綢緞做的鋪蓋,僕人也有全新秋裳,所以就婉拒了。
然後舅夫人就陰陽怪氣地說起當初這樁婚事,她是怎麼幫著撮合,跑斷了腿,搭上了許多的心思。若非有她,這樁婚事是成不得的。
後來念得小姐實在無奈,就應下了,厚著臉皮到老夫人跟前去說,討人情。
府里左右也不差這點銀錢,老夫人賣了小姐情面,多少就添置了一點,照顧舅夫人的生意。
結果,那些布匹拿過來,差人費心裁剪做成了下人衣裳,一下水,全都皺皺巴巴,縮成一團不說,還掉顏色,染得到處都是,就跟抹布差不許多。
小姐落了臉面,跑去舅爺綢緞莊里,私下詢問舅夫人。才知道是她貪圖便宜,從私人販子那裡進了一批布,結果被顧客們紛紛找到店裡要求退貨。她害怕砸了店裡招牌,又不想砸在手裡邊,賠了本錢,就尋到小姐,翻了一倍價錢賣給了府上。
小姐生氣地質問她,她非但沒有一點愧疚,反而理直氣壯,說小姐如今發達了,不應該忘恩負義,斤斤計較,都不知道幫襯自家人一把,還將小姐說得一無是處。
小姐無奈地回到府里,老夫人那裡又沒法交代,就從嫁妝里拿出銀兩,貼補著給了老夫人,說是舅夫人也是被不良布販蒙蔽了,並不知情,將銀兩如數退還了。
孟家不差這點銀兩,但是卻讓小姐在孟家可是丟盡了臉面,就連下人們私下裡都議論紛紛,靜嫻小姐更是得理不饒人,經常掛在嘴邊上貶低夏家,小姐也只能忍氣吞聲。」
「簡直豈有此理,舅母這是利欲熏心,怎麼坑害起自家人來了!」安生頓時有些義憤填膺。
「這還不算!」
「還不算?難不成還要得寸進尺作什麼妖?」
青橘同樣也是忿忿不平:「這件事情就已經讓大小姐在孟家抬不起頭來。結果舅夫人一點也看不出個眉眼高低,還經常跑到府上來,帶著表小姐,蹭吃蹭喝打秋風,盡沾些小便宜,令大小姐在老夫人和靜嫻小姐跟前沒了臉面。
前日,又登門獅子大開口,說是舅爺府上二表少爺要成親,店鋪後院地方寒酸,需要另起院子。但是又手頭拮据,拿不出銀錢。找我家小姐,讓她給貼補一些。」
「憑什麼!」安生頓時就著急起來。
「可不就是呢。舅夫人還不是依仗著當初咱們求她那件事情說事,說大小姐如今的榮華富貴,那都是她給謀來的,小姐這忙無論於情於理都要幫。」
安生頓時就明白過來,錢氏是個大嘴巴,所以當初自己跑去醉生樓尋孟經綸一事,舅父瞞著她沒說,錢氏想當然地就將安然能夠嫁進孟家歸功到了自己身上。
而安然,又唯恐說出此事,薛氏與夏紫蕪惱羞成怒,算計自己,所以忍氣吞聲,一再地遷就錢氏。
「那姐姐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那日好歹拿了一點銀兩打發了,但是錢氏得寸進尺,怎肯善罷甘休?肯定還會尋各種借口回來索要的,那就是個無底洞!」
「姐姐陪嫁過去的嫁妝不過就是一點死物,店鋪和田產都在夏紫蕪和薛氏那裡攥著呢,她哪裡來的銀兩?」
青橘正要開口,就聽安然催促道:「安生,安生!」
安生應一聲:「來了,來了,水剛開!」
與青橘慌忙進廚房裡,將茶沏好,青橘方才接著適才的話題說:「大小姐是將嫁妝偷偷地典當了一點。」
安生憋了一肚子火氣,但是想著,關鶴天也在,當著他的面說這些事情不好,於是低聲叮囑青橘:「回去之後,若是錢氏不登門便罷,若是錢氏再去找阿姐麻煩,你就告訴阿姐,無論什麼事情,讓錢氏來找我,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可記住了?」
青橘一怔:「可是小姐你哪裡來的銀子?」
安生一撇嘴:「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給她銀子?我是姐姐那種好拿捏的嗎?」
青橘端著花果茶跟在安生身後往外走,暗自嘆息一聲:「若是大小姐也能像你這般硬氣就好了,我在孟府里定然也能橫行霸道。」
「姐姐這脾性多少也是為了護著我,才忍氣吞聲習慣了,所以總是想著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豈不知,有些人那是欺軟怕硬,踩著鼻子上臉,天生欠收拾。」
青橘又裝模作樣地嘆一口氣。
安然就迎上來:「兩人嘀咕什麼呢?這麼半晌。」
安生嫣然一笑:「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快來嘗嘗我的花果茶,絕對喜歡。」
關鶴天扭臉調侃:「適才表嫂說你做菜手藝好,沒想到還會烹茶,簡直顛覆了我對你的印象。」
「喔?」安生挑眉:「最初印象是什麼樣子?」
關鶴天「嘻嘻」一笑:「最初聽我表哥說起你,就覺得這個小丫頭千萬招惹不得,避而遠之是最好。否則不一定哪一天就被賣了呢。」
「現在呢?」
關鶴天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眉開眼笑:「一家人,自然是應當多走動才好。」
安生沖著他陰險一笑:「現在就不怕我賣了你了?」
「怕!」關鶴天鄭重其事地點頭:「尤其是適才偷聽了你們說話,覺得你更是招惹不得,與小爺我可有的一比,咱倆半斤八兩。」
安然掩著嘴笑:「我家妹妹就是個女兒身罷了,否則你們兩人果真有的一拼,都夠令人頭疼。」
眾人一番說笑,孟經綸道辭出來,與冷南弦一番客氣,幾人便作別安生,上了門外馬車回府去了。
安然的到來,出乎安生意料,但是同時,也令她心裡又添了一樁心事。
就是錢氏。
若是不相干的人,倒是好辦,可她是自己舅母,這臉面還是要給多少留一點的。
她為人的確是刻薄了一點,而且唯利是圖,吝嗇,喜歡沾點小便宜,但是並非一無是處,對於舅舅秦懷遠,以及外婆,素日里照顧得倒是也周到。
安生一直在思慮,如何給錢氏一點小教訓,讓她以後也不敢去尋姐姐的麻煩。
她當時逞英雄,讓青橘將薛氏指使到自己這裡來,而自己,究竟應當如何應對,心裡還是沒有譜。
俗話說「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現在的氣候正是令人身子睏乏,昏昏欲睡的天氣。
用過午膳,千舟要將晾曬在院子里的藥材翻個個晾曬。他一個人覺得悶,就拽上安生一起,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剛剛吃得肚圓,又曬在暖融融的陽光下,安生呵欠連連,眼皮都有些打架。
千舟捅捅她:「跟我說會兒話,要不我也快睡著了。」
安生都已經困出了眼淚,瞥他一眼,又是一個呵欠。
呵欠會傳染,千舟立即相跟著打了一個。
葯廬外,遠遠地聽到車輪轆轆,馬蹄聲疾,明顯是有訪客,而且是向著葯廬的方向而來。
安生抬起臉,千舟撇撇嘴:「不用開門,就單純聽這陣仗,也知道是誰來了。」
安生就明白,千舟口中所說的究竟是誰,想起他那日里的雷霆怒火,精神明顯一震,瞌睡蟲跑了個無影無蹤。
「他每次都是這般興師動眾的么?」
千舟聳聳肩膀:「這算是什麼興師動眾?上次他遭遇埋伏,受了重傷昏迷不醒,都快斷氣了。他的下屬將他心急火燎地送到葯廬里來,求我家公子援手救治。
你是沒有見到那陣仗。好傢夥,當時數千上萬的錦衣侍衛將葯廬全都包圍了,誰都不肯走,就在葯廬門外苦守了一天一夜。腰刀出鞘,寒光映照得四周一片雪亮,都不敢睜眼。雖說當時鴉雀無聲,但就連天上的飛鳥都繞得遠遠的,不敢從上空飛過。若是你在這裡,怕是就要嚇得癱軟了。」
安生想起第一次見到喻驚雲,莫說他身後的陣仗,就他渾身散發出的凜冽的寒氣,都差點嗆了自己一個跟頭。那是他出生入死,從刀光劍影里彙集的衝天寒氣,從浮屍百里的戰場上凝聚的殺伐之氣。
千舟這話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這麼多人,是求醫呢,還是打仗?就不怕師父被駭得六神無主?」
馬蹄聲在門外戛然而止,鎧甲碰撞的聲音反而響亮起來,想來應當是勒韁下馬,開始排列陣仗。
喻驚雲乃是長安的擎天柱,敵國虎視眈眈,身邊危機四伏,也難怪出入間,都是侍衛寸步不離地追隨,這樣大的陣仗,無可厚非。
千舟仍舊在漫不經心地撿著藥材,並未動地。 安生頓時就惱了:「難怪師父每次見到這隻大柿子都不高興。分明是他們有求於師父,如何還這般蠻不講理?」
「大柿子?」
安生朝著門口努努嘴,心裡暗自腹誹,前兩日剛對著自己發了脾氣,今日又興師動眾地過來,好意思?
千舟呲牙一樂:「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公子不給治唄。我家公子哪裡是那種小肚雞腸,公私不分的人?」
安生哼了一聲:「也多虧了大柿子吉人天相,遇到師父能起死回生。」
千舟點頭:「公子一直不眠不休,給喻世子清理傷口,醫治箭傷,還要殫精竭慮地解除他傷口處的毒,在他榻前整整站了十幾個時辰,一直聚精會神,眼睛瞪得都酸了,一身白衣全部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我敢肯定,當時若是沒有意志力支撐著,公子怕是都要虛脫了。」
「啊?」安生不知道,救治的過程竟然這般艱辛,忍不住有些心疼,既心疼危在旦夕,受了大罪的喻驚雲,又心疼夜以繼日,一心救治的冷南弦。
「當時,喻世子心跳都快停了,定國侯也來了,當今姌妃娘娘也出宮親臨,大家都以為喻世子怕是回天乏術,葯廬外面悲慟聲一片。我家公子只淡然說了兩個字,頓時裡外一片死寂。」
「什麼字?」安生迫不及待地追問,感覺就像是在聽說書一般,心也跟著吊了起來。
千舟努力模仿著冷南弦的清冷神態,蹙眉吐出兩個字:「閉嘴!」
「啊?」這一次,安生愈加吃驚,畢竟,冷南弦當時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並肩侯與喻驚雲的嫡姐姌妃娘娘。
千舟得意一笑:「那氣勢,簡直就像是指揮若定的少年將軍一般,簡直不要太威風。」
安生相跟著,也覺得與有榮焉:「師父簡直太霸氣,就應當這樣,讓那群人再敢放肆!」
「那些副將倒也是真漢子。當我家公子精疲力盡地宣布解毒成功,喻世子脫離危險之後,門外錦衣侍衛立即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給公子大禮參拜。然後先前用刀威脅師父的那幾個副將也是喜極而泣,專程負荊請罪,當著公子的面相互鞭笞給公子賠罪。」
安生早就從兩人的談話中,隱約知道,冷南弦曾經救過喻驚雲一條命,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背景。
千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安生便已經感覺得出,喻驚雲手下將領以及士兵們對於他的鐵血厚意。她覺得,喻驚雲威風,能讓這麼多錦衣侍衛牽腸掛肚,可見是眾望所歸,義氣千雲的英雄人物。
而自己師父更威風,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不行於色,任是換做誰,醫術再高明,碰到這樣的陣仗,刀架在脖子上,生死一線,怕是也要身子癱軟,動彈不得了。
都說「恃才傲物」師父那是有真功夫,方才敢於這般驕傲。
她由衷地欽佩道:「師父與喻世子都是真英雄。」
千舟嘿嘿一笑:「公子與喻世子其實那是惺惺相惜,不過兩人都端著架子,表面上唇槍舌劍,水火不容罷了。」
安生也贊同地點頭:「喻世子那般目中無人的狂傲脾氣在師父面前屢次被揶揄,卻極少發作,可見心裡還是敬重師父的。」
門外,重新響起響亮的馬蹄聲,猶如擂鼓。
千舟意猶未盡地丟下手裡藥材:「正主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喻驚雲不耐煩的聲音:「千舟,本世子爺數到『二』,你若是再不開門,爺就命人將這大門直接拆了。」
「來了!」千舟忙不迭應聲,一溜小跑,將門打開,沖著喻驚雲翻身下跪磕了個頭。
喻驚雲翻身下馬,用馬鞭指著千舟:「越來越磨蹭,怕是京城裡除了皇宮,還沒人敢給爺吃閉門羹。」
千舟陪著笑臉,站起身來:「哪裡,這不一聽到世子爺您的聲音,趕緊顛兒顛兒地跑過來了。」
「你家公子呢?」喻驚雲不再與他計較,也早就將前兩日的不快拋在腦子後面。
「裡間研究藥方子呢。」
「好!」喻驚雲說了一個字,然後扭頭對著身後姍姍來遲的馬車道:「都下來吧。」
安生好奇,扯著脖子看,見馬車車簾一撩,一位約莫二八的青蔥少女探出大半個身子,然後裊裊娜娜地踩著人凳自馬車上下來。再然後,又一位美人露出一雙纖纖素手,用團扇掩面,扭扭捏捏地步下馬車。
再然後,接二連三,竟然下來五位少女,身著奼紫嫣紅的羅裙,柔若扶風楊柳。全都柳眉杏目,唇若菡萏,儀態萬方。
香車寶馬美人,何其賞心悅目。
安生頓時有些驚詫,不明白喻驚雲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喻世子,這,這……」千舟磕磕巴巴地問。
喻驚雲一揮手:「去,把你師父叫出來。告訴他,他的艷福來了。」
千舟情不自禁地就聳聳肩膀:「艷福?」
喻驚雲不耐煩地催促:「少廢話,快些去!」
安生的心頓時就飄飄忽忽地提了起來,
艷福?喻驚雲應該不是給師父送了幾個端茶遞水,紅袖添香的美人過來吧?
那以後,葯廬也甭叫葯廬,改叫樂坊,葯手生香的牌匾也撤了,改作活色生香。
她夏安生,怕是也要被師父撂在一邊,或者打發回去了。
因此,夏安生看著喻驚雲的目光,就閃了火苗,騰騰地冒。
喻驚雲彷彿感覺到了,轉頭沖著安生挑眉一笑,帶著幾分得意。
前日里沖著自己雷霆大怒的過節想來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安生還記著仇,如今又添新怨,撅撅嘴,給了他一個冷臉,扭過頭挑剔著去打量那一群百媚千嬌。
前凸后翹,風情火辣,嫵媚妖嬈,尤其是那勾魂的脈脈秋波,看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鼻端熱辣,就連門外那些訓練有素的錦衣侍衛,脖子都快拗斷了。
安生心裡酸丟丟的,挺不是滋味,暗中將那隻大柿子罵了一個通透。
千舟更沒出息,看得眼睛直勾勾的,竟然沒有動地兒。
安生真想端起手裡的簸箕,朝著他後腦勺來一下子,真真地丟了葯廬的人。
診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襲雪衣的冷南弦自屋裡走出來,淡然環顧那五個風情萬種的姑娘一眼,蹙眉望著喻驚云:「喻世子?你這是何意?」
幾位美嬌娘顯而易見地興奮起來,或是肆無忌憚,或者羞羞怯怯,眼睛就一直在冷南弦的身上飄來飄去,紅暈遍布,雙眸閃閃。
英雄難過美人關,同樣,這女人也難過美男關啊。冷南弦公子如玉,風華絕代,行在街上都可以擲果盈車,誰能逃得掉他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