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定長衰竭的精力已經不足以讓他時刻盯着每一份消息了。在問出這個問題前,定長剛剛昏睡了兩個多時辰,湖北的政府軍情,現在已被範時綬接管。
- 2020 年 11 月 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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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定長主動讓權的,但他沒有向北京遞摺子請辭,因爲定長清楚此刻的湖北就是一個冒着滾燙岩漿的火山口,他在總督位置上頂着,範時綬還能盡心盡責的處理湖北軍政。可定長要是推薦範時綬在這個檔口接任湖廣總督,那在範時綬看來就是甩鍋給他背,病重的定長不僅要承受來自範時綬的反擊,他的後人都要被範氏一門記恨上幾輩子。
別看定長出身伊爾根覺羅氏,滿洲正黃旗,家族勢力興旺。而範時綬一族只是漢軍旗,但範氏一門至今傳承五代【範時綬是范文程小孫子】,家勢也興旺的很,除了範時綬之外還有範時綬同輩的範時紀,更小一輩的範宜恆、範宜清,第五代的範建中等人,各個身居高位。而反觀定長本身這一支呢,伊爾根覺羅氏大家族依舊興旺,定長這一支卻眼看着就要敗落了。
他的三個兒子位置最高的纔是個六部員外郎,連一個撐檯面的郎中都沒有。定長這個時候甩鍋即壞了官場的規矩,日後極可能還會殃及子孫。如此選擇,殊爲不智。身患重病的定長已經沒有來日了,何必在多生事端呢。
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使武昌丟了,定長把老命留在武昌城,四九城裏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他患病的消息又不是什麼絕對機密,知道的人多了。
“老大人,西路軍已經抵到公安,張鎮臺已快馬來報,說,三日內他部一定能趕到江陵。”張鎮臺就是鎮竿鎮總兵張瑞,公安與江陵相隔甚近,如果不是一條長江相隔,怕兩天時間便能趕到。而東路軍剛剛過了羊樓洞進到了崇陽,想來到武昌還要一段日子。這一路隊伍的統兵之人是阿爾雅江本人。
“薛士儼呢?到江陵了麼?”
“老大人,薛總兵已經到江陵了。”
“賊兵呢?陳鳴到哪兒了?”
“還未接到江陵軍報,估計……,該到角湖了吧。”
到了角湖,隔着就是太白湖,對面就是長湖,把長湖走到頭就是江陵城。這已經是很近了,但定長卻長舒了一口氣一樣,安下了心。“好,好,還沒走到就好……”
這個轉任四省巡撫,總督湖廣的封疆大吏,眼下赫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定長沒有看到他牀頭站着的長隨看着他那可憐的目光。
……
陳鳴此時就站在長湖邊上,欣賞着夕陽返照的美景。
這片湖北省第三大的湖泊位於荊州、荊門、潛江三地交界處,是宋末由古云夢澤變遷而成的長條狀河間窪地大湖泊,南起荊州朱家場、天星觀,西起荊州龍會橋,東起沙洋蝴蝶咀,北至沙洋後港、毛李,東西長80餘里,南北最寬處40餘里。
自古以來這裏不僅是荊門、荊州通江達漢的黃金水道,且風光宜人,有潘家臺、王家臺、月臺、柳崗牧笛、長湖遠帆、漁歌早唱、仙橋夜月、夕陽返照、書亭墜雨、鳳山曉鍾、白羽破金等“三臺八景”。
但此時此刻也就陳鳴還有閒情雅緻來欣賞長湖美景了。相信荊州城裏的薛士儼和荊宜施道道臺,乃至荊州知府與江陵知縣,還有城裏頭的萬千旗人、旗兵,全都有種泰山壓頂的負重感。
“攻城急什麼。咱們來荊州不只是爲了打下這座城,更是爲了調開清軍的兵力。湖南綠營沒跟咱們交過手,這路援軍又是以鎮筸兵爲主,他們會縮縮嗒嗒的避開咱們,以進城爲第一麼?”
“大都督的意思是要城外解決了鎮筸兵?”
“只要那個張瑞趕來。就盡全力一戰打崩了他們。”
陳鳴環顧着周邊的一衆營官,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近些日子裏才熟識的。他們就是遠征軍的領兵之將——營官,一個個都是火線提拔起來的。其中一些人的名字陳鳴聽說過,比如身材適中但強健有力的高平山,他知道這人是個勇將,是高家的人,打仗從鋒陷陣很勇敢。
自從決定了率部隊遠征,陳鳴就註定要跟陳二寶、陳文贊、陳洪濤、黃安、高靖輝、盧龍這些人說拜拜,因爲他不可能把隊伍裏有經驗的軍官全部拉走、帶走,於是,身邊望眼看去,盡是新人! 遠征部隊全軍上下新老二十多個營官,陳高黃三家出身的子弟佔了一半,其中陳家子弟更佔到了這一半中的六成,依舊牢牢把持着高級軍官階層中的霸主地位。但這種霸權還能持續多久呢?
隨着將軍府的日益壯大,越來越多的外姓人出現在了軍隊的高層之中。任何一個勢力的擴大,眼下的一幕都是無可避免的。
對於陳鳴本身而言,也樂於看到這樣的一幕。當初起兵的時候,滿目盡是陳家子弟兵的場景早點一去不復還吧!
十一月十六日,江陵城南。
七八千復漢軍擋住了剛剛打西面渡江,沿沮漳河東來的湖南綠營西路軍面前。陳鳴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家兵馬處於絕對的劣勢,七八千復漢軍赤紅的軍服讓整個陣列宛如一片火雲。
一個‘三明治’出現在了這塊戰場上,復漢軍的前面是穿着青色軍服,帶着棉帽的湖南綠營西路軍,復漢軍的背後是青黑青黑的江陵城。
“哼。真是狂的沒邊了,背靠着江陵城來跟咱們打仗。逆賊這是在尋死……”
張瑞就是陳鳴預料的那樣,對於復漢軍毫無畏懼之心。看到陳鳴拉着七八千隊伍背靠着江陵來戰自己,他都愣住了,繼而便是大笑和惱怒。
在張瑞看來,鎮筸兵根本不會害怕小小一幫逆匪,即使這些逆匪的武備非常好,即使他們屢次大敗前去圍剿他們的官兵,可河南陝西湖北的慫兵能跟天下第一的鎮筸兵比嗎?是逆匪要害怕鎮筸兵,而不是鎮筸兵去戒備逆匪。
張瑞心中連一個怕字都羞於去想。
陳鳴現在將隊伍擺在他部與江陵守軍夾擊的位置,這是赤果果的看不起自己。
鎮筸兵強悍的名聲就如同一個超級魅力的同化儀器,將河北出生的張瑞也同化的如鎮筸兵一樣驕傲了。你陳鳴可以瞧不起江陵城內的那些廢物,但你不能瞧不起我。你不僅不該瞧不起我,還敢害怕我,畏懼我。
這就是鎮筸兵一二百年美名鑄成的傲氣。吃得苦,霸得蠻,捨得命,驍勇善戰、剽悍剛強!
他們就像一隻老虎,現在被陳鳴毫不客氣的彈了一個腦嘣,一種尊嚴被踐踏、調謔的感覺在他們每一個人心中升起,怒氣值飆升。
江陵城頭,薛士儼和道臺、知府等都在緊張的看着城外。昨天薛士儼就已經派出人手聯繫鎮筸兵了,今天天亮後他又派出了多人去聯絡張瑞。
目的只有一個,讓張瑞千萬別小覷了復漢軍,不要在城外與他們打仗,陳逆的兵馬戰鬥力很強,他們的甲衣不是做樣子的。
但現在看,他的努力是白費了。
南紀門甕城中清兵在枕戈待旦,如果城外打起來了,守軍肯定要傾盡全力的進攻復漢軍的後背,這是最最基本的常識。距離更遠一些的水津門,集結江陵城內所有的馬甲兵乃至敢騎馬廝殺的軍漢,彙集起了近千人的馬隊,也在做着出戰前的準備。他們比南紀門距離戰場更近。因爲水津門在江陵城的西南角。
張瑞手中沒有大炮,湖南綠營來的時候時間很急,而且湘西、湘南很多地方道路崎嶇,兩萬許北上的綠營,哪一部分也沒有攜帶大炮。
但張瑞不在乎這個,鎮筸兵打仗更多地是靠手裏的刀槍,而不是火槍大炮。在滿清六十六個綠營軍鎮當中,鎮竿鎮的冷兵器配備可以說是最高的。即使他們的鳥槍兵,也一個個把腰刀耍的溜熟。
“轟轟轟……”
大炮放出最後的怒吼,一枚枚霰彈在半空中化作死亡之網,將冒着炮火直衝復漢軍陣前的湖南綠營打的人仰馬翻。不過湖南綠營的衝鋒依舊沒有結束,霰彈的收割讓後陣的張瑞都心中大痛不一,可陣前的湖南湘兵們卻不這樣看。
他們被熱血和仇恨衝暈了頭腦!
尤其在衝鋒當中擔當主力的鎮筸兵,以舍死敢戰著稱的他們鄙視復漢軍擺出來的火槍大炮,對比鳥槍和大炮他們更相信自己手裏的刀槍,可是復漢軍的大炮給他們帶來了出乎意料的巨大傷亡,讓每一個還活着的鎮筸兵心中痛恨至極。他們每一個人都燃燒着復仇的火焰,他們想象着自己衝到復漢軍的陣前,用手裏的刀槍爲死去的兄弟報仇。
沸騰着的復仇焰火讓這些自認老子天下第一的軍漢,爆發出了他們絕強的血勇。
“殺,殺……”
“衝,衝上去……”
“給死去的兄弟報仇,衝,衝啊……”
巨大的喊殺聲繼續在戰場上響亮。陳鳴倒真的對這些湖南兵刮目相看了,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傷亡之後,還有血勇接着衝鋒,這樣的軍隊放到純粹的冷兵器時代,確實很難得。
但是……,復漢軍不僅有大炮打霰彈,近距離了還有排槍和虎蹲炮,還有手榴彈。
“砰砰砰……”
排槍擊斃,整齊劃一的齊射;虎蹲炮,漫天的碎鐵爛釘,對於無甲的綠營兵來說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還有手榴彈,陳鳴親衛右營中組織起了一支專門的投彈兵,能夠入選其中的士兵每一個都能隔着十丈遠把手榴彈扔進三尺見方的筐子裏。並且最遠‘射程’的最低標準是十五丈。要知道,將軍府生產的手榴彈可比二戰時候的木柄手榴彈要重多了。
“殺啊……”
當披着鐵甲平端着長槍的復漢軍甲兵營與湖南綠營衝鋒部隊撞擊上的時候,赤色的洪流毫無阻礙的將面前的青色斑塊碾爲粉齏。陳鳴用四個營的兵力跟在清軍敗兵屁股後面反衝其大陣,如果身後江陵城內的守軍依舊毫無動作的話,今天這一仗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湖南綠營了。
南紀門城頭,幾名穿着文官官服的清朝官員垂首頓足,一個個都在對着張瑞痛斥。
上萬湖南綠營啊,江陵城的救命‘仙丹’,被張瑞這麼一禍禍,還剩下幾分作用?
薛士儼已經不在城頭了,他已經站到了城下,甕城裏等待的幾千綠營、旗兵,一個個攥着手中的刀槍,等待着城門的洞開。
還有荊州駐防八旗參領阿布凱帶領的馬隊,水津門會比南紀門更早打開。
“報大都督,水津門裏有一支八旗馬隊殺出。”
復漢軍陣中,陳鳴聽到偵察兵的急報。馬隊、水津門,這不意外。八旗馬隊,陳鳴也有心理準備。只是他依舊很好奇,這八旗馬隊會不會跟自己上輩子在電視電影裏看到的那樣…… 【求收藏,求收藏】
“轟轟轟……”
湖南綠營沒有見識到的飛雷炮,讓江陵城守軍‘吃’了個飽。尤其是南紀門出來的隊伍。
那是一支人數有五千人的大軍,三千宜昌綠營+兩千荊州旗兵,其中的荊州旗兵還擺出了九進十連環陣,可惜他們的戰鬥意志差勁的一逼,犧牲精神弱的讓人嘔吐,只是被炮火轟了一陣子,除了飛雷炮還有一些小炮,就陣列不穩,軍心動搖了起來。
待到兩邊火槍兵對射,旗兵的快速潰敗讓這支殺出城來的五千大軍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兩千荊州旗兵崩潰後,三千宜昌綠營隨之潰敗,如果不是衝擊復漢軍右翼吃了大虧後的馬隊——被複漢軍的虎蹲炮和騎兵營狠狠教訓了一下,斜處裏對着追擊的復漢軍衝了一趟,這五千滿漢大兵能有多少回到南紀門內就只有天知道了。
兩個營的火槍兵縱隊向西北轉移,然後向南折向湖南綠營的左翼,在距離湖南綠營二百米距離時,兩個營的火槍兵立定站住,然後雜耍一樣隨着尖銳的口哨聲,以隊伍的左端爲頂點,右端平移往南,就像一根筷子從豎擺變作橫擺,迅捷又整齊的由五路縱隊轉爲五列橫隊。
“齊步走!”
一聲高喊,隨着哨聲響起,兩個營的火槍兵分作兩個陣列,向着湖南綠營的左翼壓下去。
二百米?這是個很短暫的距離。對於列陣待戰的火槍兵來說,只需要兩分鐘,雙邊就進入了射程。“砰砰砰……”硝煙瀰漫起湖南綠營的左翼。
槍聲就是湖南綠營的上鍾。本來在復漢軍反擊中就搖搖欲墜的湖南綠營真的要支撐不住了。這支上萬人的湘兵並不是全部來自鎮竿鎮,張瑞的本部只有四千多人,連一半都不到。
開戰之初,以悍勇的鎮筸兵爲拳頭的出擊部隊被複漢軍打的一敗塗地,鎮筸兵傷亡甚大,然後是復漢軍的反衝,已經讓鎮筸兵不得不全力的招架應付,甚至還要苗人土兵幫助。也就是說,清兵左右兩翼的隊伍雖然來自湖南,可跟鎮筸兵已經沒有很直接的關係,或許他們中的一些營頭駐地也在湘西,可並不意味着他們的戰鬥力和意志就能如鎮筸兵一樣。
尤其是江陵守軍‘輕而易舉’的潰敗,不說讓陳鳴留在後方的營頭徹底解放了,卻也讓陳鳴少說能從中再抽調出兩個營頭來添進對湖南綠營的進攻中。
“告訴曾應龍,給我頂住,頂住!”張瑞臉上早就沒有了開戰前的自信,他現在就像一隻在對手的挑戰中趨於下風的狼王,渾身充滿驚懼和暴躁。
曾應龍是清軍左翼的指揮。
“告訴江陵城裏的人,我要增援,立刻的增援。讓他們再給我打陳逆的屁股,再打!”對於要去江陵城報信的親兵,張瑞也在暴躁的怒吼着。“給薛士儼說,給城裏面的當官的說,鎮筸兵完了,江陵城也別想保住……”
眼前的危局並不是張瑞想象的。在他原先的設想中,他是能夠徹底的擊敗陳鳴的。不說把陳鳴的軍隊全殲了,也能打個半殘廢,打個漂亮的大勝仗。而現實殘酷無比,他不僅不能打個漂亮的大勝仗,自家人馬反而很可能被陳鳴打成殘廢。要避免這最殘酷的一幕發生,張瑞能夠抓到的救命稻草就只有江陵城裏的守軍了。
驚魂未定的薛士儼剛剛在椅子上坐下,就看到吊着一條胳膊的阿布凱大步邁進屋來。阿布凱在衝鋒的時候被一槍打在了胳膊上,多虧了他的棉甲沒有偷工減料,否則阿布凱這條胳膊就不是吊着了,而是被廢了。
“春霖老弟,適才在城外,薛某人和麾下兒郎,謝老弟救命之恩了。”
那全軍大敗之時,沒有阿布凱的捨命一擊,讓追擊的復漢軍隊伍緩了一緩,出城的五千滿漢兵馬就是死傷殆盡也不是不可能。因爲那兩千旗兵敗得太突然,太坑爹了。
阿布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宜昌鎮或許不是陳逆的敵手,但人家真的不至於敗得這麼稀鬆。荊州駐防旗兵多年不經陣仗,這打仗的手藝都忘掉了。被大炮飛雷炮一轟,再被排槍這麼一打,崩的好不暢快!
但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的事實。他們現下最需要面對的是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湖南綠營已經完全處在下風,要是他們縮在城中閉而不出,張瑞就有大難了。那麼等陳逆調轉過頭來,靠着宜昌鎮和城中的旗兵、男丁,就真的能守住江陵城嗎?
江陵城裏的道臺、知府在這種事情上完全沒有發言權,或許和平時候道臺的地位比之總兵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戰爭真正來臨的時候,薛士儼當仁不讓的握緊了指揮大權。而阿布凱對於薛士儼的信任顯然也比對道臺、知府更多。
所以在張瑞派來求救的快馬還沒趕到江陵城的時候,水津門再度洞開,阿布凱領着剩餘的六七百馬隊疾馳而出,緊跟着他們一塊出來的是薛士儼帶領的宜昌鎮綠營兵,而江陵城的駐防旗兵就別再移動尊駕了,他們只需要老老實實的待在城中做好防守、接應就ok了。
……
這一戰,陳鳴的目的很簡單:打崩湖南兵,打敗出城的江陵守軍。如此最大限度的打壓守軍的士氣,陳鳴真的是很想拿下荊州府城,給滿清一記重創的。
只要他拿下了江陵城,將荊州滿城裏的旗人官員、貴族,不分老幼的全洗了,必然會震動整個天下。到時候乾隆都不得不把圍剿南下的遠征部隊當成平亂的第一要務,一定程度上可以減輕減輕根據地的壓力,給他的便宜老爹分憂。
在陳鳴的小算盤裏,他不會把城裏的旗人全殺光了。他只要把官員和貴族,把那些有資格領頭帶頭的人全乾掉,然後驅趕着這裏的兩三萬旗人一路橫推武昌。
陳鳴最希望做的一件事,就是拿旗人當一回‘擋箭牌’,趕着他們去填溝填壕填護城河去,然後笑眯眯的看着守軍的選擇。
不知道那個時候守城的清兵是不是有膽量來‘大開殺戒’?
所以江陵城他是一定要拿下來的。這是陳鳴接下來的戰略佈局當中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至於這麼做是不是太殘酷了?他就呵呵了。這是殘酷嗎?看看滿清入關的歷史。這是一報還一報。再說,他又不是真的想徹底滅亡某個民族,滿人一二百萬人口呢,全殺光了真的有點於心不忍。但這個民族中的官員和貴族,或者說他們中的精英分子,殺之不足惜…… 太陽西下,江陵城外的喊殺聲和槍炮聲停止了。這場從上午就開始的戰鬥已畫上了句號。
對於陳鳴來說,這是一個完美的句號。湖南綠營西路軍被他直接打殘,現在已經一路沿着沮漳河往西逃了。上萬綠營剩下的能有一半嗎?而剩下的人又有多少能逃過復漢軍的追擊?
被迫兩度出擊的江陵守軍也死傷遍地,綠營、旗兵光是遺屍就有兩千具。
當然了,復漢軍自個也累得不輕。
清軍的總兵力,滿打滿算也就兩萬人而已。如果是正面作戰,這樣的兵力還不足以對復漢軍形成三倍的優勢,復漢軍的勝算自然是很大的。而且戰鬥後多不會像現下這樣的疲憊,這完全是這一戰復漢軍自身所處的位置決定的,被兩股清軍夾在中間,兩線作戰,不累纔怪呢。
……
荊州城內。
往日裏一片繁榮的市井酒樓全部關門,即使不關門,也看不到一個光顧的客人。位於城內東部的荊州滿城,更是一片死樣的沉寂,西側的漢城百姓都能聽到東面傳來的哭聲。
聽說今日出戰的兩千旗兵在外頭折了三四百,那就是三四百戶啊。如果聯繫到滾河之戰的慘痛損失,陳鳴必會成爲荊州滿城兩三萬旗人最爲痛恨的死敵。
漢城的百姓也在擔心,兵災一旦降臨,很難想象他們的命運會是怎樣。可是漢人中最最對復漢軍感到恐懼的士紳家庭和那些爲‘我大清’的剿匪大業納捐納銀的商賈大戶們,都遠遠沒有滿城裏的旗人更感憂慮。
復漢軍是一支高打着反清復漢旗幟的隊伍,他們跟旗人先天上就處在對立狀態。如果江陵失守,主宰着滿城兩三萬旗人眷屬的復漢軍會高擡貴手的放過他們嗎?這是扯淡!
整個江陵城都一片死寂,彷彿這座城市都被哀愁包裹……,不,是這座城市整個浸入了灌滿哀愁的海洋之中。
但那只是最表面的現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在江陵城這座把旗人把持的城市,暗地裏痛恨、仇恨着荊州滿城旗人的漢民不要太多。
是的,旗人不能務工經商。按照滿清開國時候立下的規矩,旗人就是當兵打仗當官的,經商務農做工的事兒,那是漢人的。可是有根基的旗人,哪一家又是靠着俸祿過日子的呢?
他們自己是不能經商務工,但他們的下人可以經商做生意啊?北京城裏到處都是八旗權貴們參股或是做後臺的買沒,出面的都是他們手下的僕人,簽了賣身文書,或是明面上完全沒瓜葛,但那些拿着八旗權貴們銀子的漢民又有哪個敢真的去污了這些大爺們的錢財?
江陵城比不得四九城,但行情是一樣的。這裏的旗人權貴比不得京師八旗貴胄們的只有那個身份,而不是貪婪的胃口。
所以,江陵城內滿漢矛盾始終是存在的,若不是陳鳴的穿越,這一情況還將持續存在到滿清滅亡之後。隨着時代的變遷,那條貫通江陵城南北的界牆被拆除,滿漢也漸漸融合。最後,大勢所趨,滿人連姓氏也漢化了。
所以,江陵城西面的漢城裏頭,不管貧富都有對滿人恨之入骨者。實在是因爲富人會被旗人搶生意佔便宜,窮人會被旗人隨意欺辱欺壓,不富不貧的中產家庭也會那些遊手好閒的旗人們敲詐勒索。
滿清的八旗兵都是有定數的,而每戶旗人家中的男丁卻不可能始終只保持一個。滿清入關已經二十年了,那些無力補上兵缺拿鐵桿莊稼的旗人子弟,不能去經商,不能去做工,還不能去務農,那就只有遊手好閒,橫行市井,敲詐勒索了。
現在復漢軍打過來了,守城的兵馬被打的哭爹喊娘,救援的援兵被殺的屁滾尿流,今天一天時間,別看天色還沒有黑下來,雜七雜八的小道消息和謠言就已經傳遍整個江陵城,不分東西。
隨着這些小道消息和謠言的傳播,那些被江陵城旗人、漢人都深深地埋在心底的傳聞也‘沉渣泛起’,不可抑制的在一個個人的心胸中翻騰來。
復漢軍打破城池後從來不燒殺搶掠,更不會yin辱婦孺;
復漢軍打破城池後只會找那些爲富不仁的商賈和貪官污吏,以及那些死心踏地爲滿清官府效力的家族【家庭】的麻煩;
家勢一般的漢人似乎根本不需要爲復漢軍的破城趕到擔憂,就算那些爲官府納糧納銀的商賈大戶之家,只要名聲還好,也不會招致滅門之禍。復漢軍的這種行爲很好的讓他們與史書上的流賊流寇區分了開來。
就算滿清對他們百般無賴,潑上一盆又一盆的污水,可這一切都改變不了事實。
再說了,將軍府也有屬於自己的暗營。一些事情不是官府想說什麼就能變成什麼的。就像後世的大天、朝,不就是n多的國民不相信自家政府所說的話,而把境外敵對國家媒體或政府出的言論奉爲真理嗎?
或許有人會認爲,那是兔子們不得人心。那麼,這個時代的滿清就真的泱泱盛世,億萬國民擁護愛戴麼?滿清、滿清,他們身上外族人統治的色彩永遠不會抹去。
……
夜色降臨,復漢軍營地裏,陳鳴接到了追擊部隊最新的回報。
張瑞帶着殘兵沿着沮漳河往西逃了一陣,在李埠鎮被追兵追上,遭受了又一次痛擊,湖南兵殘軍是徹底零散了。有的逃去了北邊,有的乘船渡過了沮漳河,在沮漳河的另一邊有湖南綠營渡長江時的船隻,就停留在江邊。還有的就是器械投降,隊伍在沮漳河畔光俘虜抓了一千多。
陳鳴現在還算不出一個確切的戰果來,但他相信張瑞這一仗敗得很慘。即便可以重整旗鼓,沒有十天半個月收攏敗兵,也是算不上威脅的。至於他們這一路湖南兵如何整頓士氣,那就更是一個時間問題了。沒看信陽城裏窩着的那支殘兵,到現在還不願意挪窩麼。
接下來的時間裏,陳鳴有足夠的‘耐心’來對付江陵城。因爲襄陽的兵力也好,湖南綠營的東路軍也罷,短時間內都沒有飛救江陵城的能力。甚至陳鳴還會抑制自己的攻擊力,釣釣魚,讓襄陽、武昌、四川甚至是安徽的兵馬,都儘可能的向荊州撲來。
就算乾隆能看透他的打算又怎樣?這位自大的‘老頭子’敢不救荊州嗎?
……
當然,別忘了廝殺中的豫西南。洛陽,彭婆鎮。
陝西綠營的營寨一個接着一個,塞滿了守軍士兵的眼睛。此刻清軍一應營寨裏位置在最後面的那一個,淒厲的慘叫聲不停地衝刷着營地裏值夜士兵的心靈。 情籤豪門 這是今天剛剛從前線送回來的傷兵。
“彭婆鎮,錘子的彭婆鎮。再沒見過這麼硬的婆子嘍……“ 寒冬籠罩着大地,無論在中國的南北東西,這個時節都是一年中百姓最最清閒的時候。誰讓中國絕大部分的人口處在農村呢,冬季正式農活最少的時候。
勤快的農民會趁着這個時間外出做做短工,工錢或許很少,卻也能補貼家用,更重要的是解決了自己個人吃飯的問題。對於中國千千萬萬普通的農戶人家,一個大男人吃飯的口糧就是家庭一個很沉重的負擔。
但就在全國寂冷的時候,豫西北處在戰爭中的將軍府,卻在利用這個難得的空檔,撒出大把的錢糧招攏民工。之前從南陽進入境內的鄖陽三十來萬人口都沒能滿足將軍府在人力上的緊缺,那紅紙黑字的招工告示上,清楚的寫着——女人也要。
一天兩頓乾飯,十個銅子的工錢(將軍府施行了銀元制,但也沒有廢除銅子,金融上的干係太大太棘手),這是健婦的標準。男人的工錢視身體的強健,在十個銅子的基礎工資上增添零到十個。當然,辮子稅是少不了的。對於最最普通的農民來說,這工錢已經讓他們心滿意足了。如果發出告示的不是將軍府,而是原先的官府,那又該多好?
鄖陽來的難民最容易教導,只要管飽他們的肚子和穿着,這些人任勞任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將軍府下屬的建設局各科室負責人眼中的大肥肉。工程建設和交通水利建設以及礦藏發開和最最重要的工廠,這四塊的負責人缺人手缺的眼睛都紅了。
特別是後者,隨着將軍府地盤的擴大和穩固,鋼鐵冶煉也從魯山走出,從一個冶煉基地擴展到了寶丰、葉縣、舞陽四個鋼鐵生產點。同時急劇擴充的還有水泥製造業,爲了保障將軍府老巢的安全,大肆修築永久性防禦陣地勢不可免,將軍府對於水泥的需求量就在極度增高。這些都是吃勞力的大戶。煤鐵礦開發就更不用說了,鋼鐵基地擴展到哪裏,對煤礦鐵礦的開發開採也就走到哪裏。在眼下這個時代,要開發煤礦鐵礦,沒有足夠的人力你開發個鬼去啊。
只靠復漢軍抓到的那些戰俘,已經明顯不夠建設局使喚了。大規模的引入民工,勢在必行。可汝州和南陽當地的許多百姓對於將軍府依舊信心不足,而將軍府對於他們的忠誠度也保持懷疑,鄖陽府難民的抵到就如一蓬甘霖,讓將軍府困擾頓消。
在這批人力的爭奪上,建設局最大的敵人是軍隊。鄖陽難民預計將有四萬青壯被徵調入伍,他們的參軍打仗是將軍府養活他們的家人,發給他們家人田地、房屋、農具、牲畜、糧食等等優渥待遇的大前提。誰也不敢保證,四萬新兵的家屬中還有沒有人願意外出做工,而不是歡天喜地的去忙活自己的土地。三十來萬鄖陽難民,看起來很多很多,可扣除了四個軍區以後人口直接砍掉了一半。
現在,汝州、南陽和許州境內的防禦工事,一處接着一處的拔地而起。建設局急缺人手。
南陽和汝州本地百姓倒是真有不少人被工錢待遇誘惑了,可對比建設局的所需,這人數還是太少。
建設局要趕在明年開春之前完成將軍府交於他們的任務——在汝州、南陽地勢要害和交通要點上修築起大批量的防禦工事。雖然它們都不是水泥鐵筋的永久性建築,將軍府現在生產的劣質水泥冬天裏完全無法使用,天氣太冷了,效果會大打折扣。眼下建設局忙活的工程全是土木磚石結構的。這樣工事低於重炮轟擊是很困難,可至少他們能阻擋清軍的馬隊突進。
事情要向前多看看,清廷的馬隊正在從蒙古和東北向關內調集,現在豫西南戰場上清兵馬隊很少,可來年呢?到了草長鶯飛的季節,滿清蒙古和東北的馬隊必然會登上戰場。他們對付起要塞城池來是毫無辦法,但對付起老百姓,對付起村落鎮集,那可是秋風捲落葉。
將軍府未雨綢繆,要防着清兵屢次攻打城池不下的時候,放出馬隊,殺將進來,對着將軍府腹地的百姓大開殺戒。
陳惠不算是好人,但他也做不到冷血無視萬千條性命被葬送。更不要說將軍府治下不能亂,民間亂了軍心也完了,將軍府在‘民意支持’上是處在絕對下風的。利用冬天的空檔,修築這些土木工程,是一舉兩得。來年清兵馬隊如果敢仗着自己跑得快,遇堅就避的一頭扎將進來,他們就是找死。
“怎麼又高了?”糧食局裏,任萌氣惱的拍着桌子。襄縣那裏的工程負責人太不像話了,連續三旬【一個月】工地糧食所需增長超一成,這是把自己這個糧食局主任當傻瓜嗎?以爲自己拿着一本清單就能糊弄了自己?
奸臣媚國:邪王,別太壞 “來人,把這些給五爺送去。”襄縣工地的負責人是陳權的表親,任萌是看在陳老五的面子上忍了下來,可對方沒見好既收,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這只是將軍府日常工作運轉中的一個小插曲,任萌把賬本扔給了陳權,卻也沒直接向自己的大老闆打報告,更沒把事情捅到兩牆之隔的法院。這就是中國的國情,律法再大,大不過人情關係。
儒家搞出了一個‘親親相隱’,真的是在傳承上直接掘斷了法家的根了。雖然有人說,西方的容隱制度中的人權原則也是‘親親相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