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着那濃烈的腥氣,我與那定國公夫人吃了茶,便領命,在整個宅子裏面細看。
- 2020 年 12 月 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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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家丁們聽了命,對我也是十分恭敬的,我仔細的聞了聞,便問一個丫鬟道:“這個定國公府,進門之時,味道也還不算太重,說明腥氣是自一處裏傳出來的,敢問你們這裏,哪裏的腥氣最重?”
幾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道:“不瞞掌事大人說,這個定國公府邸之內,要數那後院子左近,味道最爲濃重。”
“後院子……”我的眼睛越過了彎彎曲曲的滴水檐,看着那花紅柳綠的後院,道:“可有人住麼?”
幾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猶豫,像是不好開口的模樣。
我心下里頓時明白了幾分,便打了一個哈哈,道:“既如此,我自己過去瞧瞧。”
那幾個丫鬟這纔是如釋重負的模樣,忙點了點頭,與我指了路,卻沒有一個跟上來的。
到了那後院子左近,只見一扇雕花木門半開半掩着,裏面花花綠綠的,都是名貴的花卉,每一樣,都是市面上難得買到的好貨色。
我一步一步走進去,聽到入耳,是絲竹之聲,透過開的垂枝紫薇花,隱隱看見了那粉彩的迴廊裏面,白衣飄飄,正有幾個少年。
果然沒猜錯,這個地方,正是豢養男寵的地方。
想來是我這一陣子,正在走桃花運,才自那翠玉居里出來,又進了這樣一個所在。
這裏的腥味,果然比哪裏都更濃烈。
幾個少年遠遠的看見了人來,一個個都興沖沖的跑了過來,見了我,一雙雙藏在了那面巾後面的大眼睛,滿滿的都是新奇。
有一個膽子大一點的,問道:“敢問,您便是夫人自宮裏請來的掌事大人麼?”
我點頭道:“ 不錯,正是本官。走來走去的,便聞到了就數這裏的腥氣最烈,便過來瞧一瞧……”我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祕祕的咋呼道:“怎地,這個地方,倒是像有幾分死氣?”
那幾個少年一聽,臉色全變了。
(本章完) 果然,只怕這些個少年郎們,早也知道點什麼。
我望着他們,眼睛眯起來,做出一副笑了的模樣:“嘖嘖嘖,現今也只不過是一點子味道罷了,倘若時間長了,只怕……”
“只怕甚麼?”那個膽子大一點的少年忙問道。
“只怕住在這個發出腥味中心的你們,也要跟着遭殃,腥風粘上沒什麼,倘若血雨給你們碰上了,哪一天喝了血湯子,可就誰也不能怪了。”我轉一轉眼睛,胡亂指着那一側的房子,響亮的咋了咋舌:“只怕,事情跟那裏有關。”
一衆少年郎一看我指出來的方向,一個個心虛似的垂下了頭。
“你們須得明白,本官,可是來救你們的。”
“是……”那個膽子大一點的少年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說出來好了。這件事情,跟檀先生,好像脫不開關係。”
“正是,正是。”餘下的幾個少年也連連點頭::“我們,都可以作證。”
“檀先生?”我點點頭,問道:“那檀先生,想必是這個地方,最得寵的一個先生了罷?”
“這個……”幾個少年點點頭,道:“正是。”
“事情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幾天了,” 那個膽子大一點的少年郎猶豫了一下,道:“檀先生有這個名號,便是因着他很喜歡檀香,人一來,周身都是那淡雅的味道。但是打那一日開始,只剩下了魚腥氣。”
說着,幾個少年對望了一眼。
“那一日……”我盯着少年們:“哪一日?”
“便是,這個月十五。”一個少年郎道:“那一日,我們隨着夫人,往胭脂河去了。”
“哦?坐着畫舫麼?”我問道:“去賞月?好生風雅。”
“是……”一個少年壓低了聲音,道:“還在那畫舫上面,吃了全魚宴。”
豪富之家,果然會享受,想也知道,那朦朦月色下面,甘酒香魚美少年,該是夫人無上的樂趣罷。
“小的是打魚家裏出來的孩子,很喜歡釣魚,”一個少年道:“那一日夫人有興致,小的便取了魚竿來,正是手氣好,居然上來了好幾尾大鯉魚,有一條尤其大,幾個人合力,這才捕撈了上來,有……有十七八斤。”
“且那魚可十分漂亮,不僅個兒大,那通體都是金紅色的,船家也跟夫人道喜,說這一種魚,以後準是要過龍門的金鯉魚,乃是一個祥兆,說夫人許有大吉之事呢!”一個少年道:“ 夫人也高興的很,看着那麼大,本來想放了生,但是又覺得不捨得,一見那魚肚子倒是非常大,想起來檀先生素來喜愛吃魚籽,便預備着與檀先生個賞。”
另一個少年接口道:“看着夫人十分高興,小的以前是在酒樓裏面打雜的,也學過烹調,便自告奮勇,趁着那魚鮮,便忙搜索枯腸,以那畫舫上的廚房,做了一席全魚宴。那魚,個頭大,肉質彈牙,能出不少的菜。”
“打開一看,那個魚,滿肚子,都是
魚籽。”一個少年怯怯的說道:“小的是跟着打鱗開膛,光是那魚籽,接出來,便有一大盆子。若是孵出來,也不知道,會有多少魚……”
“檀先生也十分喜歡。”那會做飯的少年接着說道:“魚籽熬出來,紅燒了一味,汆拌了一味,夫人專寵檀先生,那魚籽做了幾樣,全數都給了檀先生了。”
“那一日,大家都很盡興……”幾個少年點點頭:“吃的十分酣暢。”
“是以,回來之後,其實大家滿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子魚腥味道。”那膽子大一點的少年郎道:“實實在在,也沒人當一回事,各自沐浴焚香,也便睡去了。”
“可是次日裏,只有那檀先生,身上還帶着點子魚腥味兒。”一個少年猶豫了一下,道:“魚腥味道,將檀香味道,也蓋下去了。”
“不錯。”幾個少年郎點點頭,道:“那一日,夫人還取樂,說,怎地檀先生倒是犯懶了,難不是回來的晚了,沐浴也懶得沐浴麼?”
“檀先生羞了一個面紅耳赤。”那個膽子大一點的少年說道:“但是他的童兒說,檀先生素來是喜歡乾淨的,昨日一回來,只皺着眉頭,說是聞着那腥氣難過,緊着便用茉莉花沐浴了,還點了慣常喜歡的檀香,可也不知道爲什麼,那一身的腥氣,總也像是洗不掉似的。”
“慢慢的,腥氣越來越大了,這個集薈院,開始瀰漫起來。”一個少年說道:“連我們的屋子,也都聞見了,夫人過來玩兒,也蹙了眉頭,但是,那兩天,並沒有人吃魚。”
“不錯,”那個膽子大一點的少年說道:“檀先生最受寵,夫人自然早也聞見了,知道了這一個腥氣洗不掉了,也不曾說什麼,各種薰香,都不曾斷,大桶大桶的往檀先生那裏送。但是檀先生,已經不肯出來了,聽說整日裏只是躲着,出也不出來。”
想也知道,遇上了這種事情,誰還肯出來?
“所以,腥氣越來越大,鬧的整個定國公府也不安生麼?”我點點頭,道:“陣仗鬧的還真大。”
怪不得,那定國公夫人在太后面前含糊其辭,什麼內情也不肯說,只說那腥氣是憑空白來的,準,也是避諱男寵這一說了。
所以,丫鬟們也明知道是檀先生髮出來的怪味道,也沒人敢直說,只是將我引了過來。
定國公夫人只怕是也想着藉着這個機會,考驗我是不是有探查事情的真本事罷。
果然,事情十分有趣。
“檀先生,住在了何處?”我望着那少年們。
“您要去見?”那個膽子大點的少年搖搖頭,道:“只怕,倒是不好見,檀先生閉門謝客,連夫人也不肯見,他那童兒,也整日愁眉苦臉,什麼話也不肯說的。”
“沒事,你們只管告訴我就行了。”
幾個少年只怕也是想早一日教這個味道緊着散了去,忙點點頭,指着一個方向道:“其實,您順着小徑過去就是了,那裏的味道……那裏的味道,濃的實在厲害。”
都說久入
鮑魚之肆,不聞其臭,怎地他們還不曾習慣下來。
我道了謝,便順着小徑過去了,後院也是分了幾個十分精巧的小院落,檀先生的居所在最後面,邊上栽種了不少的胡枝子,胡枝子花嫣紅的開的正漂亮。
隱隱的,還有幾棵桂樹,過幾日,只怕那桂樹也該飄香了。
院落的門虛掩着,透過門縫,看出來裏面十分精緻, 我叩了叩門環,道:“可有人在家麼?”
“誰呀?”一個帶着點惶恐的少年聲音由遠及近的過來了,在門口露出了半個身子來,怯生生的望着我,道:“我家……我家主子今日不見客。”
神級農場 “夫人下令,你不會不知道。”我望着那個小童兒,笑道:“我說那宮裏來的掌事。”
“這個……”那小童兒顯然是兩下里爲難的樣子。
“你也別害怕,”我對那小童兒笑道:“這裏說話誰算數?”
“自然是夫人了,”那小童兒猶豫了一下, 忽閃着眼睛,道:“可是有時候,夫人也聽我們先生的。”
“今日本也是夫人教我過來的,”我望着小童,道:“我,是來相幫你們先生,治理治理這個怪事的,你爲着先生好,才該叫我進去。”
那小童想了想,這纔開了門,我自那門口裏進去,果然,這裏的味道,簡直濃烈的能時時能教人暈過去。
小童倒是挺堅強的。
“先生在裏面?”
“是,”那小童說道:“先生他……”
“嘩啦啦啦……”那房門之內,有隱隱然的水聲。
“在沐浴?”我信步過去了,敲了敲門,道:“檀先生,本官唐突,是夫人自宮中教本官過來的,可能相見?”
屋子裏幽幽一聲嘆息,一個很清越的聲音道了一聲辛苦,良久,纔有人自裏面開了門。
那個人長身玉立,臉上手上,卻全然都包在了布巾之內,比魘十七捂蓋的還要嚴實一些,只露出了一雙漆黑的眼睛,苦笑道:“給大人添了麻煩。”
我忙搖搖頭,道:“先生客氣了。”
那人將我往裏一讓,我便小心翼翼跟了進去。
地上,還有未乾的水漬。
屋子裏面,至少立着十七八個香爐。
香爐各式各樣,鎏金的宮燈模樣,仙鶴模樣,八寶纏枝花卉模樣的,琳琅滿目,應接不暇,都冒出了嫋嫋的青煙,但是,硬是全數都給那魚腥氣蓋了下去。
“請坐。”那檀先生輕聲喚那童兒道:“上茶。”
“檀先生客氣了。”我假意根本沒聞到那腥氣,只是說道:“檀先生這幾日,身體還好麼?”
“託福。”那檀先生的聲音裏滿是苦澀,低聲道:“橫豎,也都是報應。” 說着只搖了搖頭。
搖頭之下,一條不曾綁的牢固的布巾鬆了下來,露出了一絲縫隙。
我偷眼往那布巾的縫隙裏看了一看,只見裏面的皮膚,居然是鮮紅色的,全然,像是給人剝了皮一般。
(本章完) “您身上,好像起了了不得的變化。”
“這個……”那檀先生一聽,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身上不該露出來的肌膚露了出來,“哎呀……”一聲,將那布條子重新的顫了起來。
“本官是來幫助你的,”我眨了眨眼睛,道:“檀先生……這幾日,自打有魚腥味道,便整日裏泡在了水裏麼?”
那檀先生對這個問題,似乎是一個猝不及防,一時怔了怔,訥訥的說道:“這……”
“知道檀先生不喜歡這一股子味道,但是什麼,只都只怕沒有命重要。”我盯着檀先生:“命沒了,甚麼全都沒了。”
檀先生低下了頭,低聲道:“生不如死,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我笑道:“即使真的解決不了, 已成定局,多想更無益處。”
“是倒是。”檀先生苦笑一笑:“大人說的好話,我都明白。”
“那……”我望着檀先生的一身布條,道:“請檀先生將自己的肌膚露出來罷。本官斷然不會說出去的,你不必害怕,給人當成了怪物。”
“怪物……”檀先生一聽我這一個詞,身上戰慄了一下,這才重重的嘆了口氣,將那布條子扯了下來。
果然,布條下面的肌膚,已經不能被稱之爲人類的模樣了。
本應該光滑的白膩皮膚,現如今是鮮紅色,像是皮已經磨沒了,是赤裸裸的肉。肉上滑溜溜的,像是佈滿了一層亮閃閃的粘液。
大片大片的鱗,正隱隱的自那皮肉之中鑽出來。
布巾自那檀先生臉上落下來之後,面孔更是慘不忍睹。
臉上自然也一片赤色,血肉清晰可見,兩腮還生出了奇異的肉須。
“哎呀呀……”
“怎麼樣,大人……”檀先生擡起頭來望着我, 絕望的說道:“這件事情,倘若給旁人知道了的話,在下一定……一定……”
“檀先生放心,不見得會有誰能將您給下鍋紅燒。”
“大人……在下……”那檀先生一臉的絕望:“在下是不是,也要慢慢變化,成了一條魚去?這幾日,開始並不覺着能有了什麼異樣,只是很想將自己身上的腥氣洗掉,但是慢慢的,越來越留戀那泡在了水裏的滋味。終日裏,總不想離開,一心覺得,身上是總能洗乾淨的,可是……可是時日一長,自己的身體,居然變成了這樣的一個模樣,倘若是夫人知曉了……這纔不敢見人,偏生,給大人發覺了……”
“檀先生中了咒。”
“咒?”檀先生死死地盯着我,問道:“何咒?”
我搖搖頭,道:“這一道咒,是身咒,下在了您的心上,現如今,尋不得施咒之人,並不能解。”
檀先生頹喪的低下了頭,道:“所以……所以……”
“也不算是無藥可醫,”我接着說道:“不過,檀先生可莫要再用力的搓自己身上了,
將自己周身搓掉幾層,這腥味只怕也去不掉。因着這個味道,是檀先生內裏發出來的,您活着,呼吸者,味道,就不會散去。”
“也不是無藥可醫?” 城府 檀先生怔怔的望着我,道:“大人,難不成有辦法麼?”
“不瞞檀先生說,”我答道:“世上吃魚籽的人多得很,可不見得,都能發出了這個腥氣來,除了那一次的魚籽宴,約略您,還碰見過什麼旁的事情罷?只要檀先生仔細的想一想,可又什麼細節,能一一說出來,本官一定盡力而爲,免得讓檀先生受這樣多的苦楚……您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幾人歡喜幾人愁呢?”
“不錯……”那檀先生攥緊了包在布巾下面的拳頭,喃喃道:“大人說的,一點也沒錯。這幾日以來,在下日日,都飽受折磨,在下……在下……啊,對了,”
那檀先生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忙道:“倒是有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有沒有關聯,只是很有些個出奇,便權且說與大人一聽。”
我點點頭:“願聞其詳。”
那檀先生垂下頭,道:“其實……事情發生在那胭脂河夜遊之前,那一日,奉了夫人之命,隨着夫人往天王廟祭拜了一番,夫人在廟裏耽擱了一下子,在下見正是那風和日麗的好時候,胭脂河也在左近,順便就在胭脂河邊散了散心,途中,遇上了一個怪里怪氣的中年漢子。
那個中年漢子一身髒污,穿着襤褸的道袍,滿身都是奇異的腥氣,見了在下,嘻嘻直笑,扯着了在下,說在下有一場大難正在眼前。
因着那漢子卻是穿着道袍,在下本也是想着,鬼神之事,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便多問了一句,你倒是說說看,是一個什麼劫難。
那瘋漢便接着說道:‘公子你,只怕,要有鍋鼎之災。’
在下自然聽不明白,何事能招致大活人得一個鍋鼎之災的,心下里頗爲不信,便要甩開了他去,可是那漢子硬拉扯着不鬆手,還說,在下聽了他的好話,須得討要酒肉吃,說是但凡在下與他,不但當即放手,還要說了解災的法門與在下來聽。
在下深有潔癖,本來給他牽住,便是實實在在難以忍受,忙將那漢子甩開了,丟下了一塊銀錢,那漢子收了銀錢,眉花眼笑,當即便說道:“給公子說的話,便是那一句:‘以色事人者,能得幾時好。’”
說着,檀先生是滿臉的不甘之色。
我一下梗住了,其實,身爲男子,自該是頂天立地的,做了私家的倌人,該也是有自己的迫不得已,這種話,想必是忌諱裏面的忌諱。
“我猜猜……”我衝着那檀先生點了點頭:“檀先生聽不得這一句話,便跟那個中年漢子動手了?”
檀先生懊惱的點了點頭,道:“動手了,打了那個漢子,還將原本與了漢子的銀錢,丟進了沿岸的胭脂河裏。”
“那個漢子,可又說了甚麼?”
“他……他只是重複了這一